晚上馮天澤五點鐘就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大捧大紅玫瑰花跑上樓，把小珍扶坐在椅子上，單腿跪下來，獻上花： 「這是我向妳正式求婚，嫁給我，好嗎?」 「好!謝謝你!」小珍雙手接過花…… 然後天澤拿出三個藍絲絨盒子，把一個盒子打開來，裡面放著一只碧綠晶亮的玉鐲…… 「這一支玉鐲是我母親留下來的，聲明是要送給她的兒媳婦……」天澤拿起玉鐲：「玉鐲本來是一對，另一只母親在世的時候就一直戴在手上，這一只就是妳的了，這一對玉鐲算是我們家的傳家寶，還是我祖父在清朝做官的時候，皇上賜的，相傳戴上它能保平安，更能長命百歲，來!我幫妳戴上。」天澤伸過手來。 小珍不但聽入了神，更聽入了迷，望著天澤伸過手來： 「這麼貴重，我不敢接受……」小珍縮著手。 天澤輕輕拉過她的手，柔聲的說：「這不是禮物，這是信物，當年這就是我祖父給我母親的見面禮，我母親在世的時候，非常寶貝這一對玉鐲，每次拿出來欣賞，就說這一個是要給她兒媳婦的，可惜，她已經不在了，現在由我來為她替妳戴上。」說著把她的手輕輕拉過來，輕輕為她戴上，這只玉鐲放在白絲絨盒子裡時就已經漂亮得不得了，沒想到戴在小珍的手上，更是碧綠生輝，天澤也不禁讚賞的說：「好漂亮……」 小珍不好意思看他，只看著玉鐲，然後小聲的說：「謝謝!」 天澤再打開其它兩個盒子，原來是那天在飯店裡買的鑽戒和那一套紅寶石，天澤拿出其中那顆鑽戒為她戴上，又把那套紅寶石項鍊也給了她。 小珍雙手接過來，謝謝他。 睡前榮媽媽來關門窗，小珍伸手給她看，榮媽媽睜大了眼：「哎呀!好漂亮呀!尤其戴在妳這隻又白又嫩的手上更出色!」 「三先生說，這原來是一對，另外一只老太太一直戴在手上，老太太在世時好保護她那只玉鐲啊!沒事就在鼻子兩邊抹油，然後又用手帕擦呀!擦呀!」 「鼻子兩邊抹油?」 「是啊!老太太說，那樣做會把玉鐲養活，玉鐲活了，就會自動保護妳，保護妳不生病，保護妳長壽、健康，保護妳連跤也不跩一下呢!」 小珍笑起來。 一整個晚上小珍都看著這只玉鐲，它真是太漂亮了，一面看著這只玉鐲，一面想著馮天澤說的話，這只玉鐲象徵著她在馮家的地位和身分，小珍不禁望著窗外，心裡面感謝這一切…… 第二天晚上，天澤回來，吃過飯後回到樓上的房間裡，拿出一張紙，上面寫了好幾行幾月幾日…… 「我今天仔細的查過農民曆，選了這幾個最好的日子，就在過年後，差不多還有一個多月我們就結婚。」 小珍望著紙條，心裡開始怦怦的跳起來，她心裡懷著的秘密，正在想著要在什麼時候告訴馮天澤，現在，馮天澤要選在二月跟她結婚，到那時候，她的肚子已經要大起來，怎麼穿禮服?可是現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妳不說話，是嫌兩個月太長，還是太短?」天澤關心的問。 小珍低下頭來，終於輕聲的說：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我……已經有了孩子了……」 天澤睜大眼，望著她：「什麼?妳說妳已經有了孩子?」 小珍沒有動…… 天澤從床上站起來，又在她面前半跪下去，雙手抱住她的腿：「天吶!妳說妳已經有了孩子，妳為什麼不早跟我說?」他把臉放在她的腿上：「我的小珍……我的小珍……」半响天澤才站起來，把小珍牽起來，緊緊的抱在懷裡：「我謝謝妳!也恭禧我!我愛妳!我愛妳!」 小珍又小聲的說：「所以兩個月後，我的肚子已經大起來了，怎麼穿禮服?」 「我知道!我知道!謝謝妳!沒想到在我四十歲的時候娶到一個我愛的太太，而且又當了爹!」 第二天早上，天澤就忍不住告訴了榮媽媽，榮媽媽拍起手來，說了一大堆歡喜的話。 天澤笑說：「榮媽媽，妳不是最會燉補品嗎?現在可以開始了。」 「那當然!那當然!我會把太太養得胖胖的。」榮媽媽說。 此後，天澤對小珍更關懷，更小心了。 吃過中飯，小珍就上樓睡午覺，榮媽媽輕手輕腳的進來，清理一下房間，看到小珍已經睡著了，就一面整理、一面望望床上的小珍…… 昨天晚上她突然接到小周的電話，說太太要下鄉來住，她都愣得呆了，就沒聽到三先生那天結婚的，心想不知道是那一個厲害的角色，終於纏定了三先生，她心裡還真是又擔心、又不開心，那種女人要送來要她伺侯，她是一百個不願意，還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什麼德行?是什麼出身?再想想三先生，玩了半輩子，最後要是被一個壞女人套牢住，也是活該……結果，事情完全不是她想的，這個女孩子這麼年輕、這麼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女兒，不知道怎麼被三先生騙到手的，不過看到三先生那副小心、關愛，倒好像三先生這次是真心的，現在又有了小孩，不過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兒來?而不趕快辦一個婚禮，倒又讓她費猜疑，她可不敢多問，她倒是一見面就喜歡這個女孩子，她一定要把她照顧得好好的，為老太太好好保護這個媳婦和未來的孫子，以謝老太太對他們兩口子的大恩大德…… 小珍害喜的情況時好時壞，天澤關心得不得了，每天晚上回來都問小珍害喜的情況怎麼樣? 今天早上看到榮媽媽送到小珍面前的早餐，除了稀飯、一小盤肉鬆、一小盤醬瓜…… 「這沒有什麼營養啊?」 「太太現在能吃就不錯了!等害喜好了再補啊!」 第二天晚上天澤一定買些鬆軟的點心回來給她吃。 「不要每天躺在床上，精神好的時候就到處走動走動，樓下的園子啊!現在園子裡正開滿了花，早上到外面陽台去晒晒太陽，妳聽到浪花的聲音嗎?這時候是退潮的時候，山下面就是海灣的一角……」 小珍早已豎起了耳朵，她從小生長在海邊，最喜歡看浪花、聽潮聲，想不到這兒的環境這麼好，又是山、又是水。 「天氣好的時候，每天早晨這兒都會起霧，到時候把這兩扇玻璃門打開來，妳可以看到霧從外面飄進來……這裡的空氣很清新，氣候也很穩定，希望妳在這兒好好的養身體，也把自己養胖一點。」 第三天早上霧就來了，小珍剛梳洗好，回來坐在床上，看到兩扇玻璃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連忙去打開門，輕輕白白的霧已經慢慢飄進來，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小珍從來沒有這麼接近過霧，都被迷呆了，坐得直直的迎著霧，覺得霧氣好清涼，就盡量享受，這時候天澤開門進來，看到這一幅畫面，動都不敢動，只靜靜的陪著她，小珍這麼平和、這麼安靜，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光是那麼明亮，挺秀的鼻子、輪廓美麗的嘴微微張著，那一份美，幾乎使他迷惑了，就像一幅畫，霧中美人，他一動也不敢動，害怕破壞了這一切…… 直到榮媽媽敲門進來，天澤慢慢走過去。 「我剛剛坐在霧中間。」小珍興奮的說：「霧從外面飄到這裡來……」小珍用手比一比她面前。 「是啊!只要天氣好，每天都會起霧，不過，我第一次看到時可是害怕得很呢!」榮媽媽說完自己笑起來。 天澤彎下腰，輕輕吻了吻她…… 吃過早餐，天澤上班去了，榮媽媽忙著把外陽台的白椅子、桌子用布抹抹乾淨，兩個人坐下來，慢慢聊天…… 「三先生啊!妳別看他塊頭大，聲音大，一張臉又不怎麼愛笑，可是心地真好，太太還不知道，三先生可是一個孝順的好兒子呢!」 「孝順?」 「孝順得很吶!這棟房子就是三先生為老太太養病特別蓋的，我就那個時候被請來侍候老太太的。」 「老太太去世多久了?」 「過世快十年了，她的心臟不好，需要安靜，需要新鮮空氣……」榮媽媽停下來，喜愛的看看小珍：「老太太在世時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三先生成親，想親眼看到孫子，結果三先生七挑八選，始終沒有看上一個小姐，現在，要是老太太地下有知，看到太太妳呀!這麼年輕、這麼漂亮，又乖巧，明年就要添一個孫子，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老太太一定會保護妳，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生一個胖兒子。」 小珍臉紅了。 「老太太在世的時候，三先生總是三天兩頭回到這裡來，陪她老人家吃飯呀!聊天啊!老太太去世以後，三先生就很少來這裡了，這裡只有我和老秦，日子雖然清閒，可是真無聊，現在太太回來，我們真是高興得不得了!」 「老秦是誰?」 「是我當家的，太太下次看到他的時候，千萬別害怕。」 「為什麼害怕?」 「他從軍中退伍以後，就在木材廠工作，有一天被倒下來的大樹壓傷了，是三先生救了他的命，又蒙老太太收留了我們，他現在又瘸又巴拉眼，晚上猛一看，連我也會嚇一跳。」 「榮媽媽，你們有兒女嗎?」 「沒有!太太，我當家的在當兵的時候受了傷……」 「哦!對不起……」 「不要緊!太太，人老都老了，早已不在意這些了。」 「妳怎麼叫他三先生?」 「哦!三先生排行老三啊!三先生上面的兩個姐姐，都留在大陸，老家裡，三先生接管家裡的事業，那個時候才二十來歲，前些年，三先生多半都在山上，山上有工人受傷時都是三先生救治的，我看三先生比好些醫生都好，他手腳快，還又懂得傷口止血，近幾年他很少上山去了，前些年，一年到頭都在山上，工人們背後都叫他：三管爺。」 「三管爺?」 「是啊!因為三先生不但管他們吃、管他們住，還管他們受傷啊、生病啊!到了冬天，都給他們買最好的羽毛睡袋，夏天，整串的椰子往上送……三先生啊!近幾年變得多了，細皮嫩肉的，妳沒瞧見，前些年啊!一天到晚待在山上，被晒得多黑喲!站在妳面前又高又大，還又黑得發亮，很嚇人呢!」榮媽媽說完，自己笑起來：「我下樓再去拿壺茶來……」榮媽媽走下去。 小珍一個人坐著，心裡不禁想到，以前，一菁不時帶回來的傳聞，到底是那一邊過份的渲染呢…… 一個高中生就開始接掌家裡的龐大生意，是一個多麼吸引人的青年，七挑八選都看不中一個小姐，是一種多麼自愛、高尚的品格……和……玩膩了一個女人，二十萬就打發掉……相差甚遠，也許……也許他以前曾經那麼好過，漸漸的隨著他日漸增多的財富而變了，可是自從認識他，他是多麼溫柔、細心，多麼好的一個人。 榮媽媽又端來熱茶、一小盒飯，然後自己也在對面坐下來，又開始介紹這兒的來龍去脈…… 「這整片山都是南部一個大財主的，這個謝老闆也做一點木材生意，他的別墅就是我們下面的那一家，十年前他和三先生是來找可以種杉木的土地，沒想到發現這片山，依地理風水來說，這是一片難得的福地，這整座山坡就像一張太師椅，三面有山，山腳下還有水，左右兩條溪流就在前面的山腳下會合，流入大海，前面一眼望過去，只有遠遠的山，近處一點阻擋都沒有，我們這一棟房子是這片山最中間、最好的位置，謝老闆的房子先蓋，三先生也在同一年蓋起這棟房子，謝老闆說，住在這裡福大、財大、壽長，事情真的是這樣，近年來三先生在木材生意上賺了好多錢，也做了好多好事，常常提錢啦!救窮啦!三年前，市區那座兒童公園就是他蓋的。」小珍坐在那裡聽榮媽媽講故事都聽迷了……
今天早上醒來，感到特別清醒和舒爽，吃過早飯，送走了馮天澤，就在樓下參觀每一間房，榮媽媽跟在後面解說，樓下有三個大房間，除了客廳、餐廳以外，一間是客房，一間是榮媽媽兩老口的房間，屋內整齊清潔，除了一些流行傢俱，還放了榮媽媽的老東西，一個衣櫃、兩個樟木箱，最後一間房的門上，用一塊紅木牌刻了兩個手掌般大的字—靜室。 「這是老太太在世時念佛的房間，現在老太太的靈位，還有老太太在世睡的床和她喜歡的傢俱都搬來了。」 「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呀!本來太太一進門就應該來拜拜她老人家的。」榮媽媽一面說，一面推開門讓小珍進去。 這間屋很大，被榮媽媽收拾得一塵不染，床上更是枕被齊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牆上一幅老太太的半身彩色大照片，大得跟人一樣，小珍不覺肅然起敬，仰頭望著這張栩栩如生的照片，這張臉和馮天澤有太多相像之處，可是比馮天澤漂亮太多了，雖然臉上沒有明顯的笑容，可是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那麼和藹可親，她這一身朱色沿著彩色花邊的旗袍，更顯得她是一個氣質多麼高雅的婦人，最讓小珍感到親切的就是她的手腕上真的戴著那只玉鐲…… 「老太太不但活到八十八歲的高齡，而且走得平平靜靜……」 「妳告訴我她老人家是心臟病……」 「其實，她的心臟病倒不怎麼嚴重，老太太在精神好的時候最喜歡聊天，所以我知道，她身上有很多病，都是累出來的，她和馮老先生來台灣時都才二十多歲，當時跟台灣人做生意那是那麼容易啊?言語又不通，尤其做這種木材生意，上山下水的跑，馮老先生累到肝病去世的時候，三先生才十二歲，以後就是老太太一個人在忙，妳想一個女人家能有多少精力呀!三先生沒能讀大學也是因為老太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等到三先生一接下家裡的生意，就再也放不下來了，前幾年，三先生過三十歲的時候，我就勸過他，錢夠用了，息一息吧!不然連找一個媳婦的時間都沒有，三先生說，緣份到了自然會來找他，咯……咯……咯……」 小珍也被逗笑了。 「三先生今年四十歲了，太太，妳只有二十幾歲吧?」 「二十三歲。」 「這呀!叫做好人有好報，三先生在四十歲的年齡，還能找到像太太這樣一個好人家的美女，一進門就有了喜，老太太地下有知，一定高興得不得了呢!」 小珍也抬起頭來望向老太太，她真希望老太太保佑她和保佑她肚子裡的孩子，她走到紅木長桌前，規規矩矩的點了香，拜了老太太…… 下午，睡醒午覺，榮媽媽又把她帶到外面去看看、走走，然後，榮媽媽一個故事套一個故事的把這附近幾家能知道根底的人家講了一遍。 也許，小珍今天的活動量太大，又是滿懷高興的多吃了一些中飯，到了晚上，害喜的症狀又厲害起來，沒想到連著幾天，害喜的情況越來越厲害，每吃一頓飯，就是吐三次，整天就像生了病一樣，不到一個月，小珍就瘦了三公斤，榮媽媽老是著急，天澤光是心痛卻什麼辦法也沒有，什麼藥也不能吃，小珍只好一天挨一天、再挨一天，最後，天澤只好把張主任請了來，張主任只一個勁的微笑著安慰他們表示這很平常，最後開了一大堆藥，卻只是鈣片和維他命。 一直等到一個半月過去了，害喜的情況才慢慢好轉，在這一個半月裡，天澤推掉了好幾筆生意，推掉了無數次應酬，一回到家就陪著小珍，哄著她吃東西，陪著她吃東西，可是，小珍幾乎無法享受到這一份關懷和愛護，因為每天從早到晚，既不想吃東西，更不想說話，不是躺在外陽台的躺椅上，就是睡在床上，每天只希望明天會好起來…… 如今算算，到這兒來已經兩個多月了，肚裡的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在小珍這一身皮包骨的身材上，已經有些明顯的凸現，這……對小珍也有了一種奇特的感受，她開始小心和珍惜起來，每天看到馮天澤對她這麼好，她好想告訴馮天澤……最後，還是因為不好意思，始終沒有說出口，等到小珍又可以吃得下東西以後，榮媽媽可真忙壞了，每天不是煨這個，就是燉那個，馮天澤也跟著吃。 「這樣吃下去……」馮天澤笑說：「我可能要成了大胖子了!」 「不會呀!三先生這一陣子也瘦了不少。」 「是嗎?我瘦了嗎?」馮天澤看看自己。 小珍笑起來，看看他，覺得他真的瘦了不少，臉上的兩條肉痕都快看不見了，這一個半月來，天澤的表現實在令小珍驚訝又感動，他每天晚出早回，沒有一天不回來吃晚飯，沒有一天早上不來陪她到八點半才出門，有幾天看到她的情況太壞，一個上午都守在房間裡。 兩個月後，小珍害喜的症狀漸漸過去，小珍的味口也慢慢恢復正常，榮媽媽開始忙著燉補品，小珍一整天吃個不停，不到半個月，小珍已經胖回來原來的樣子。 這個時候，才想到要不要打一個電話回李家，想了一天，最後才打了一個電話給一菁，一菁大呼小叫的高興得不得了，要她趕快回家，要知道她這些時候到底在那裡?又在做什麼? 晚上，天澤回來，小珍對他說了，天澤就回到房裡拿來一包錢，放在床頭櫃上，對她說： 「我放了一點零用錢給妳，妳喜歡去李家，或外出逛逛，隨時打一個電話給小周。」 「謝謝你!」 「妳回李家，他們看到妳這麼瘦，還以為我虐待妳呢!」 「我本來就是瘦。」小珍笑說。 「也許是體型的關係，我爸爸媽媽就很瘦。」 天澤望著她，眼光裡滿含了溫柔：「妳從來沒有談起過妳的爸爸媽媽。」 「我自己也記不太清楚，那個時候我才八歲。」 「聽說他們在妳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就是我八歲那年……爸爸本來就很瘦弱，又因為長年操勞過度，有一天淋了一場雨回來後就病倒了，一病就病了一年，爸爸倒下來以後，裡裡外外的事全落在媽媽一個人的身上，我記得那一年，大芒果剛剛種出來，遭到果蠅的傷害，差不多所有的芒果都生了蟲，本錢和產品就全完了，媽媽受不了那種打擊，也病倒了，我們一家三個人全靠老朋友幫忙，爸爸去世不到兩個月，媽媽也就去世了，我被送到隔壁許家去住了兩天，又被送到陳家去住了幾天，最後，李家收養了我，從我有記憶開始，我記得，每天清晨，我爸媽就出門，把門從外面鎖起來，把鑰匙交給隔壁的許媽媽，我就一個人在家，我有幾本舊的圖畫書，幾個舊的洋娃娃，等到肚子餓了，就拿一個放在桌上的煮熟的蒸番薯來吃，媽媽很少煮飯，每天都在外面吃便當，每天晚上回來也給我帶一個，他們倆累得每天一回家就倒在床上，有一年的時間，我沒有出過大門，到我七歲那年，我開始學煮飯，做家事，菜都請隔壁的許媽媽帶點回來，那種生活只維持了半年，因為爸爸病了，要醫藥費……後來聽李媽媽告訴我，我到他們家，有半年不說話，一直到他們把我送上學，我才慢慢正常起來……」 天澤伸手摸著她的臉：「我可憐的小珍……妳在李家這十多年裡，他們對妳好嗎?」 「很好!還讓我去讀書，讀到高中。」 「哦!榮媽媽告訴我，妳又開始讀書了。」 「我的白天太空了，我覺得每天這樣過日子很浪費……」 天澤輕輕拍拍她的手：「只要妳過得開心就好!」 今天上午，忽然接到李一鳴的電話，先說家家二老很想念她，然後再興奮的告訴她，他被分發在台南市憲兵隊服務，常常可以回家，小珍恭禧了他，又寒暄了幾句就掛上電話，於是，小珍開始有了心事，要不要把這個電話告訴馮天澤?她是坦然的，可是馮天澤呢?他對李一嗚的妒意還有幾分?對她的信任又有幾分?到了晚上，見到馮天澤的面，她又決定不說了，何必多事…… 從此，小珍的日子幾乎是忙起來了，一個白天都排得滿滿的，早上等馮天澤走後，她就到老太太房間裡去上香、敬拜，然後就回到房裡看書，下午午覺醒來，又看書，傍晚再到園子裡散散步，看看老秦整理花園，老秦開始時總躲著這個太太，慢慢的，看到這個年輕的太太又溫和，又客氣，不但不怕他，還找話跟他講，所以樂得老秦每天一定要把開得最漂亮的一朵玫瑰花摘下來叫榮媽媽送到太太房裡…… 天澤看到小珍這麼用功讀書，就給她買了全套的書桌、書櫃、椅子和檯燈，就在她的大臥室的落地窗邊，平常要是小珍託他買點紙、筆，天澤都會加倍的給她買回來，有時候也有興趣看一看小珍做的功課，當小珍指出不懂的地方問他，他總笑說： 「不行!妳現在比我有學問多了，我肯定回答不出來!」不過開過玩笑，他還是會認真的幫助小珍找出答案…… 這天天氣晴朗，又是星期天，天澤就開車把小珍帶去看福普路的房子，小珍一下車就看到所有的房子都已經蓋好了，有幾家已經搬進來。 天澤用鑰匙開開門，隔間已經都隔好，客廳很大，天澤看得出小珍很喜歡，進了屋天澤就詳詳細細的把房子介紹一遍，因為這次有了回應，所以他越說越高興，因為他解說的又好又美，讓小珍也不覺幻想起來，不由自主的參加了好些意見…… 回到家，榮媽媽高高興興的送來熱茶，他們就在客廰坐下來，小珍看到榮媽媽和春英在廚房和餐廳裡忙來忙去，覺得這個家已經夠美好了，就回頭對天澤說： 「我有一點捨不得榮媽媽。」 「那就把榮媽媽一起帶去。」 「那老秦呢?」 「也一起帶去呀!那邊的房子比這邊大多了。」 「真的……」 對於那棟房子的漂亮，對於馮天澤對她的寵愛，小珍是滿心歡喜，滿心感動…… 過年了，看到榮媽媽這麼重視，小珍就捲起衣袖，把自己的絕活—做年糕，一步一步的教給了榮媽媽，天澤因為以前都是單身，從來不重視這些年、節、日的各種花樣，今天他有了家了，就拜託小周去買了好多糖果、對聯、金元寶，還給小珍買了一件米色的羊毛大衣，並告訴她，等過完年，他已經約好一家百貨公司的服裝部主任來到家裡幫她做衣服…… 沒想到過完年沒幾天，這天才清晨六點，走廊的電話響起來，天澤走出房來，榮媽媽已經在樓下接了電話，對他說： 「是找太太的，是一位李小姐。」 「哦!」天澤敲門把小珍叫醒來。 小珍聽了電話，原來是一菁，一菁告訴她昨夜李伯伯發病，送進醫院，經過急救後現在正在加護病房，他希望能見一見小珍，小珍放下電話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天澤連忙摟住她： 「什麼事?不要著急，告訴我……」 「李伯伯昨天半夜氣喘病發了，送到醫院急救，現在在加護病房，他想見我一面，我想……他大概……」 「不要緊!不要著急……他在那一家醫院?」 「市立醫院。」 「好!等會我陪妳一起去，我們可以請張主任幫忙。」 小珍一面換衣服，心裡面一直想著，見了他們的面，該怎麼說明這些日子來的生活情況，看到手上的玉鐲，決定拿下來，不想讓他們知道她現在過的是這麼幸福的生活。 八點鐘，小珍坐著天澤的車出了門，一路上天澤不斷的安慰她，拍她的手，到了醫院，先到加護病房，李媽媽和一菁坐在門外，小珍和馮天澤一起出現，李家母女兩個人愣得呆呆的望著他們…… 「李伯伯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小珍急著問。 「還是不好，離不開呼吸器，剛才又昏迷了……」李媽媽說。 「你們不要著急，馮先生說要請這兒的一位張主任來看看情況。」 兩個母女這才望向馮天澤，這是第二次他們看到這個人，今天，馮天澤穿著鐵灰色大衣，灰圍巾，那麼高大，那麼有派頭，雖然他對她們客氣又禮貌，她們還是不太敢走過去和他說話，一菁還想到，那天當小珍出走，他趕來時，她當面罵了他一大頓……馮天澤看到這個情形，就自己走過來問，然後用手輕輕的按李媽媽的肩膀： 「我這就去找張主任。」又向他們點點頭才走。 小珍陪她們坐下來，聽她們講述李伯伯發病的經過，沒一會兒張主任就來了，問明詳細經過，就走進加護病房，她們又坐下來，馮天澤也坐下來，一菁一直偷看著馮天澤，今天看到他這麼客氣，這麼幫忙，現在正在小珍身邊靜靜的聽小珍當訴他爸爸發病的經過，他們倆那份關心、那份知心，難道他們倆已經結婚了嗎?沒有聽說呀!他怎麼找到小珍的?他們現在到底是怎麼樣一個情況? 沒一會兒，張主任就出來了，告訴他們李伯伯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請她們放心。 李媽媽連連鞠躬道謝。 張主任走過來，在小珍面前站住，一改剛才的嚴肅，笑說：「氣色很好啊!精神也不錯!」然後放輕了聲音：「記得哦!以後，最少兩個月要到醫院來檢查一次哦!」 小珍笑起來：「謝謝您!」 天澤問她要不要回去…… 「我再陪陪李媽媽。」 「不要太累了!」天澤輕聲的說。 小珍點點頭。 「那我去辦公大樓了，有事打電話給我。」 「好!」 天澤再向李太太和一菁點點頭說了聲保重，才和張主任一起走了。 天澤一走，快嘴勵一菁馬上問她怎麼會和馮天澤在一起?小珍就清淡的大概的說了一些，她去台北，然後被馮天澤找回來…… 「你們結婚了嗎?」 「沒有!」 「那妳現在住在那裡?」 「鄉下。」 「他把妳放在鄉下嗎?」 「那邊是一個很清靜的地方。」 「妳有了孩子吧?」李媽媽還是有一雙厲害的眼睛。 小珍輕輕點了點頭： 「那……那等把孩子生下來，你們才要結婚嗎?」一菁問。 小珍點點頭。 「馮先生人很好，待會兒幫我謝謝他。」李媽媽冷靜的說。 「好!」
馮天澤不要再跟小珍分開... 小珍回到家，難免又被榮媽媽嘮叨一番，吃完午飯，回到樓上，打開床頭櫃的抽屜，看到皮夾裡這一疊千元大鈔，數一數有三萬，小珍最了解李家的情況，李媽媽一定愁死了，又擔心李伯伯的病，又擔心錢，因為加護病房的費用相當高，要是能把天澤給她的零用錢三萬元拿給李媽媽，這真是一筆不小的幫助……不知道可不可以向馮天澤請求？不知道馮天澤會不會答應？ 晚上，馮天澤回來，關心的問了李伯伯的病情，小珍一樣樣的告訴他，可是心裡真正想說的話卻難以啟口。 第二天，小珍又過了一天煎熬的日子；第三天小珍毅然決然的帶了所有的錢去了醫院，偷偷的交給了李媽媽，她想：用了再說吧！多半，馮天澤給了她這筆零用錢，不會再來查她的帳，以後再找機會向他解釋吧…… 第四天，小珍又去了醫院，晚上馮天澤回來，開始關心了…… 「不要每天跑吧！這樣子妳自己身體也吃不消吧！」 第五天，小珍就沒有去了。 第六天，一菁打電話來告訴她，李伯伯已經清醒，已經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 第七天是星期日，吃過午飯，小珍又來到了醫院，沒想到一鳴也在，一嗚看到她這張容光煥發的臉，這份愉快的表情，心裡面的感觸好多，迎著她都有點呆了，忽然他的眼光移下來，看到她的肚子，小珍穿著厚厚的大衣，但還是有些看得出來，李一鳴的神情已經暗淡了下來，幾乎連準備好的謝謝也不想說了，只淡淡的笑著，陪她走到床前： 「爸爸！小珍來了。」 李伯伯睜開眼睛，小珍走過去握住他的手： 「小珍……謝謝妳為我們所做的一切，現在，我只能對妳說謝謝……」 「李伯伯，請您不要這麼說，您只要好好的養病，什麼事您都別管，只要好好的養病。」 三個人在病房中慢慢談著，一開始李一鳴只是回答一些小珍的回話，慢慢的，李一鳴開始講一些當兵的趣事、趣聞，越講越高興，聽到後來，小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李伯伯在床上看著，心中一次又一次的感嘆，看著這一對漂亮的孩子，多相配！從小到大……到頭來竟然不能結合，小珍現在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呢？馮天澤到底把她當什麼樣的人看待呢？再看看一鳴，他現在可後悔了吧！當初不曉得珍惜，現在坐得這麼近，談得這麼高興，卻再也不能拉回以往的親愛關係…… 到了三點鐘，李媽媽和一菁也來了，一鳴這才想到小珍送來的鮮花、水果還堆在一旁，就站起來把水果放好，拿了鮮花走出去換水裝瓶。 李媽媽在感謝小珍送的錢，真是幫了大忙，馮天趕忽然敲門進來，也帶來一盒水果，一屋子的人先都愣了一下，然後李家母女連忙讓座，李伯伯也欠身起來…… 「請休息！請休息！」馮天澤客氣的走向床前。 然後李家二老，你一句謝謝，我一句謝謝，終於收不住口的李媽媽向馮天澤謝了金錢的幫助，小珍真是懊惱極了，望望天澤，他竟然毫無所變，而且一連說著： 「這是應該的！這是應該的！」 雖然天澤表現得這麼好，可是……小珍總覺得，她把他給她的零用錢，沒有問他一聲，就拿出來給李家，這真是大大的不應該，小珍的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難過與後悔……正在強作歡笑時李一鳴推門進來，手裡托著花瓶，一進就笑說： 「小珍，妳看！」他指著那一瓶劍蘭，裡面居然有一顆野蔥，等叫完了才看到馮天澤，一時之間有些意外，有些驚訝，更有些尷尬，而且，一屋子的人都噤聲了、瞠目了……馮天澤站起來，笑著伸出手： 「哦！你回來啦？」 一鳴只好騰出右手來跟他握手，也客氣的笑說：「我被派在市區的憲兵隊服役，每天晚上都可以回家。」 「哦！那很好！這樣兩位老人家也有個照顧。」 「這次多謝你！」 「那裡！」 然後，兩個人的話似乎就接不下去了，一屋子的人似乎也都僵住了，小珍走過來，先對李伯伯說： 「我們回去了，您要好好休息。」然後兩個人向每一個人說了再見後就走出來。 「累不累？」馮天澤問。 「還好！」小珍已經有氣沒力了。 「明天不要來了！」 「哦！」 上了車，馮天澤開動了車，小珍就想說出那筆錢的事，幾次話到舌尖，又收了回去，一直到晚上上床睡覺，始終沒有說出心裡那番解釋和說明，於是這件心事又觸到了小珍的個性，每當心裡難過、生悶氣，她就不願多說話，多開口……馮天澤是完全不計較呢？還是城府太深，從心裡到外表，完全沒有一點改變…… 實際上，馮天澤是計較的，而且，當時妒忌得差一點使他變了臉，每當看到李一鳴那張清秀的臉，那種斯文的外表，他就滿心的不舒服，今天在那間病房裡，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而他……還是被當成一個外人，他並不在意小珍把他給她的零用錢給了他們，而他不高興的是：她似乎應該跟他說一聲，甚而再向他要一些錢他也願意，還有，李一鳴竟然就在台南市，每天都可以回家，最讓他受不了的就是：當李一鳴推門進來時滿心歡喜，見到他時忽然就呆了，而滿房間的人也都噤聲了，當時，他真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 這……讓他不想懷疑……也不能懷疑……小珍……李一鳴……李家……冤大頭……馮天澤…… 此後一連一個星期，小珍都乖乖的待在家裡，不過，再沒有前一個星期的快樂和活潑，馮天澤看在眼裡，氣在心裡，不得不使他再一次認定，小珍的心裡還是暗藏著李一鳴，舊時的情意，隨時一觸即發…… 這一個星期來，他每晚都在自己的房裡等著，希望小珍來到他的房間，告訴他她也不知道李一鳴就在台南市……可是小珍始終沒有來，即使在日常的生活裡，也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她的神情倒真像是被他拆穿了什麼秘密似的，有時候來一點不必要的客氣，有時候又來一點不必要的微笑，卻極少自動找他說話，盡可能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等了一個星期，他真有些心灰意冷了，他什麼都給了她，而她，連剩下的一點點還又都收回去送給了李一鳴，在這一個星期裡，他什麼都想過了，而且一遍一遍的重覆的想…… 今後，他該怎麼自處呢？難道他就忽然的不愛她了嗎？想到在這一段時間裡，為了她，他已經把自己說到風就是風，說到雨就是雨的個性，硬是按捺了下來，改成了溫柔體貼，把那習慣了的大聲說和大聲笑，變成了輕言細語……難道……他做的還不夠嗎？難道……他真的不再愛她了嗎？ 誰都看得出來，天澤越來越沉默了，而且晚上也不一定回來吃飯了，他還是會對她虛寒問暖，可是在他的眼光裡，再也沒有那麼多的愛，和那麼多的柔…… 小珍看在眼裡，難過在心裡，她當然明白，馮天澤還在誤會她和李一鳴，因此，盤旋在內心好久的那一篇說明和解釋也就越來越難啟口，何況，她也沒有辦法向天澤證明，她和李一鳴之間，早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但是，若要想打開馮天澤心中那個結，也只有讓時間來證明這一切了，現在，多說什麼也是沒有用的，好在李伯伯的病已好，她也不用再去醫院和李家，偶爾用一個電話互相問候也就夠了…… 日子平靜的過著，馮天澤也像一個正常的家主，早出晚歸，可是，兩個人的心卻已經越來越遠了……這真是一種無奈的悲哀，使小珍消沉的又歸咎到命運論，假如她命中註定她就是一個苦命人，那麼，目前的境遇已經是她最好的日子了，她還會奢求什麼呢？ 在難過了一陣子以後，小珍決定還是安下心來讀書，因為多讀書，是永遠不會錯的，於是她給自己訂了一個課程表，決定照表讀和寫……還好楊安麗還在。 二、三月的季節，山區的雨最多，霧又重，氣候更是寒冷無比，好在小珍早已心平氣和，而且早已從書本上得到了另一種精神寄託，她念書的成績很好，多半都能自行貫通，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她就打電話請教楊安麗，還常常到受楊安麗的鼓勵和誇獎。 小珍精神有了寄託，氣色也變好了，也又有了微笑，而馮天澤看到小珍對於他似乎越來越不在乎，就越發的氣惱起來，沒想到在無意的探查下，探查到了一件事，那是榮媽媽早上到前園採玫瑰花的時候，剛好馮天澤出來正要上車，營媽媽嘮叨了一句： 「三先生，今天早一點回來吃飯吧！你已經有兩天沒有回來吃飯了，太太每天從早盼到晚……」 馮天澤望望她，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 「三先生，要不然你就把太太接到城裡去住，像這樣每天都放她一個人在這裡……」 「妳家太太很忙的，而且每天都心情愉快！」 「那是裝出來的，她整天除了讀書，還是讀書，用電話跟人聊聊天，平常連話都很少講了。」 「用電話聊聊？是什麼人？」 「我看太太也沒有朋友，除了李家……」 「哦！」馮天澤停下來：「李家有一個女孩，跟她差不多大。」 「那大概是了，難怪聊得還滿開心的，也可以請她到家裡來玩玩啊！陪陪太太……」 「假日再說吧！平常好像在一家成衣廠上班。」馮天澤說完已經坐進車子裡，突然想到……既然一菁在上班，怎麼能老聊天？他望望榮媽媽，想再問問，想想算了！晚上回來再問吧……沒想到這一個問題就困擾了他一天，晚上一進門就直接走進餐廳，把榮媽媽叫出來： 「太太今天過得好嗎？」 「今天滿高興的，說電話都說得笑起來了。」 「她每天都有電話嗎？」 「也沒有每天，差不多兩三天就聊一次，聊個個把鐘頭，下午也就很快的過完了。」 晚上，馮天澤坐在房間裡，抽著悶煙，那個電話對象絕不是李一菁，她不可能在上班時間有這種空閒，當然，更不可能是李家二老，那麼……只有一個人……李一鳴，他當的那種兵，當然可以電話聊天了，難怪小珍越來越不在乎他回不回來……不行……他一定要來阻止這件事，可是，用什麼辦法呢？他不可能不許她打電話或接電話，於是……他又開始了急燥、不安…… 小珍越來越凸出的肚子，連原來的衣服都穿不下了，多虧那位百貨公司的小姐，適時的來為她做些衣服，算算來這裡已經過了四個多月，還要挨半年。 每當天澤回來，小珍望著他，完全不了解他的動機和心事，而他對她說話的口氣，淡而無味，就像隨便邀請人家去吃一頓便飯一樣，小珍心裡又難過、又有點生氣。 馮天澤每天晚上回到房裡，坐在沙發上，都在生氣，一切的猜疑已經證實，這一個月來，她的電話長談對象絕對是李一鳴，這一個月來，她對他的態度，是多麼沉默，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彷彿只是在挨時間，時間一到，她就可以回到她那喜歡的地方去……算了！他決心什麼都不管了，今生今世，若跟小珍有緣，他們終究會結合，要是無緣，他再怎麼做也是白費，他已經很累了，四個月來，他推掉了多少件生意、多少次應酬？放棄了多少次到國外去開拓市場的機會？他真的做得已經夠多了，從現在起，他決定讓一切順其自然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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