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參加二年級親師會，一進教室迎面而來的是孩子桌上的一份「專屬」考卷。只有五個簡單的問答題，但卻讓我腦中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拼湊完答案，老師在白板上亮起：「你了解你的孩子嗎？」幾個大字。
我憶起幾年前網路上看過一個新加坡的社會實驗，內容藉由訪問幾組家長關於孩子的一些問題，以得知當今忙碌的父母到底瞭不瞭解自己的孩子。
許多爸媽很有自信，但卻接著驚訝地發現，自己連孩子喜歡的食物、喜歡的顏色、喜歡做的事⋯⋯都不曉得，反倒是家裡時時刻刻陪著孩子的保母/ 幫傭曉得正確答案。
還記得，在公佈了結果後，鏡頭特寫了每個父母臉上帶著錯愕、同時參雜著愧疚的複雜神情。
這個實驗，不消為當時身為家庭主婦的我帶來一絲安慰：忙碌的生活裡，孩子需要的從來不是物質，而是陪伴。
我知道夏天出門一定要多帶外套，因為Lara仍怕冷；
我知道有哪家室內遊戲屋不能去，因為有孩子害怕的噪音。
我知道新買衣服上的標籤都要剪掉，因為姐弟都不喜歡標籤的異物感；但小丹褲子上的標籤卻必須保留，因為那是他在外偶爾需要的獨特安撫物。
曾經，我覺得自己很了解孩子。殊不知，幾年後的我，卻也成了鏡頭下帶著一臉錯愕與愧疚神情的忙碌母親。要不是來親師會前Lara先洩兩題，我可能沒有一題會答。
「其他的答案太難解釋了，媽媽你加油喔。」參加親師會前女兒這麼對我說。
作答後，翻開考卷折起的右半部，是孩子寫的標準答案。
「原來孩子最喜歡的課是數學，不是（我以為的）美術。」
「原來這孩子仍把每個人都當最好的朋友。」
光是前兩題就在在讓我覺得：我一點也不了解孩子。
這時老師來到我的桌前悄聲對我說：「我可以看出，Lara的心思真的非常細膩⋯⋯」
第三四題的答案，讓我感受到一股巨大衝擊，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我最喜歡媽媽對我說⋯⋯⋯⋯我永遠會抱著你。』
『我最討厭媽媽對我說⋯⋯⋯⋯我不是你的僕人（因為我沒有把媽媽當僕人）』
回台灣這段Gap Year裡，我少了許多和孩子相處的時間。除了經濟的現實考量，一打二的生活也讓我需要更多與自己獨處、喘息的時間（但時間往往卻又被眾多生活緊急的代辦事項給填滿）。
孩子必須在生活裡逐漸學習多一些獨立。放學前後，我們母子三人還是會聊天。
可是每當時間一急、精神一弱，我就會在無形中自動省略對話中的「情感連結」，只剩下「催促和命令」。
上週某日上課前，Lara發現同學做給她的勞作不小心被我丟了，悶悶不樂。
「媽媽，妳必須要讓Lara開心起來才行喔！」小丹在一旁提醒我。眼看出門遲到在即，道了歉，外加提出幾個方案，孩子還是悶悶不樂，小丹繼續火上加油：「媽媽！！妳必須快點讓Lara開心，不然妳就-完-蛋-了！」
我一急之下，理智線突然斷裂。
「開不開心是你們自己要負責，怎麼會是我？」
「不要再對我說『沒做什麼就完蛋』，我不是你們的僕人！」我對小丹大為光火。
說完後，母子三人默默無語地出了門。
但我竟然沒有察覺，這句「我不是你們的僕人」卻也往Lara的心裡去，讓她覺得萬分委屈，因為她從來沒有把我當僕人（事實也是如此）。
這份考卷提醒我，對孩子的強烈情緒，仍是來自對自己不夠寬容與接納。
但同時，孩子也藉著考卷給我一股寬慰與鼓勵：「媽媽，即使你不了解我也沒關係， 永遠都可以練習喔。」
後記：
1. 考卷角落Lara畫一家四口抱在一起的圖案，上面用英文寫我愛你，「因為這是要畫給爸爸看的。」Lara畫後對老師特此說明。
那是我們在澳洲最常做的一件事：大喊Family Hug (家人抱抱) 後抱成一團，並看誰可以抱得最用力。（但通常都是老丹放了個屁，接著全家鳥獸散作結）
2. 親師會返家後，Lara給我一個大擁抱，還關心地追問：「親師會好玩嗎？你有和其他爸媽聊天嗎？有交到朋友嗎？（有尷尬癌的我是第一個落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