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父親歡迎的孩子

三年多前寫的真人真事小說，修改不通順的語句後再次張貼，和願意觀看的人分享故事中的小男孩，就因為媽媽一個傳統的執念，只為了給他一個父親，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讓他長期活在家暴地獄裡，在暴力陰影的驅使下，他毫無童年可言，人格也逐漸走向偏差，這場惡夢，伴隨了他好幾十年，至今仍無法擺脫他為此，更埋怨他媽媽長達二十年之久．．．＝＝＝＝＝＝＝＝＝＝＝＝＝＝＝＝＝＝＝＝＝＝＝＝一、不受期待的出生民國71年1月22號，小益出生在屏東基督教醫院，喜獲麟兒對當時尚處傳統保守父系社會的七０年代來說，是一件非常值得舉家歡騰、大肆慶祝的大喜之事。但是，對李家夫婦而言，小益卻是在不受到任何期待與歡迎的情況下倉促出生。鳳珍（小益的母親）和阿森結婚幾個月後，某一天夜晚，她做了一個很怪異的夢，夢裡的她肚子突然像吹氣球一樣的膨脹起來，然後，有一個長相可愛、皮膚白嫩的小男嬰，好像剛學走路一樣，以不穩定的步伐搖搖晃晃的走到她面前，還不斷的跟她呵呵笑，鳳珍把男嬰抱起來，問他妳的媽媽是誰？男嬰咿咿丫丫的說了幾句她聽不懂的話後，依然呵呵的笑……然後，就在轉瞬之間，男嬰突然幻化成一隻蛇，從鳳珍的手裡滑到地面上，之後，消失不見了……這個奇怪的惡夢，鳳珍一連做了好幾天，而且，都是同樣的情景……直到她的身體開始出現微妙的懷孕徵兆，到醫院檢查確定懷孕之後，她才從此沒再做過這個惡夢。得知自己懷孕之後，鳳珍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阿森，阿森雖然很希望她把孩子生下來，但是，那個時候的夫妻二人還過著非常窮困潦倒的生活，因為他們是在毫無任何經濟基礎的情況下結婚，阿森婚後的第一份工作，還是靠鳳珍在台糖當廠長的姑丈介紹，才得已進入台糖當製糖技術員。阿森是道地的高雄縣人，所以，鳳珍是遠嫁到高雄，懷孕前原本都住在婆家，但為了阿森的工作，才又和他一起搬回屏東，因為買不起房子，也只能暫時寄住在姑姑和姑丈的家裡，因為姑丈家是台糖員工宿舍，離屏東糖廠非常的近。雖然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但日子依舊過的清苦，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要拿什麼養孩子？所以，鳳珍仍決定忍痛割捨掉肚裡的胎兒，為了讓自己流產，她開始每天努力的跳床鋪、跑樓梯、用手搥肚子……但這個孩子似乎投胎來就是為了跟她似的，不管她如何的想盡辦法要讓孩子胎死腹中，孩子就是安安穩穩的在她肚子裡活過一天又一天，甚至逼得她不得已開始煮補血的四物湯來喝，每日一碗，期待孩子趕快離開人世間，下次再睜亮眼睛投胎到好人家……鳳珍就這樣喝了一兩個月的四物湯，喝到肚子逐漸明顯的大起來，她才慢慢的覺悟到，這孩子應該是流不掉、非生下不可了，但是，生孩子歸生孩子，養不起仍然是事實，她心想，如果孩子非要從她肚裡出生，那她就生下之後把孩子賣人，如此一來，就不用再煩惱未來要如何養育孩子的問題，反正她與阿森都還年輕，將來若胼手胝足的工作打拼，等經濟上足夠養育孩子了，那時候再生也還來得及。（待續） ＝＝＝＝＝＝＝＝＝＝＝＝＝＝＝＝＝＝＝＝＝＝鳳珍和阿森徹夜商量之後，兩人都認為以目前的經濟狀況看來，養孩子實在很困難，而阿森也認為，把小孩生下後家裡又能多出一筆不少的收入，何樂而不為？所以，夫妻二人對這件事有了初步共識，阿森希望把孩子以十萬元的價錢賣掉，而為了讓孩子一出生就能找到收養人，鳳珍拜託母親替她在村莊裡探聽，看看有沒有哪一戶人家是很想生孩子卻生不出孩子的，鳳珍的母親雖然極不希望她做這種事情，卻無能為力阻止，畢竟，女兒一旦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了，身為李家媳婦，鳳珍應該以夫為天，她的天就是阿森，阿森希望怎麼做，鳳珍就得怎麼做，即使是娘家媽媽都無權干涉。鳳珍懷孕期間，每日每夜頭腦裡所想的就是孩子一出生就能換回一筆錢的事情，她的喜悅來自於此，並不是因為自己肚子裡正孕育一個小生命，就算肚子越大、胎動越來越頻繁、孕期症狀一個又一個的浮現，她似乎都毫無任何感覺，日子跟往常一樣普普通通的度過，她照樣拿針線縫衣服、持剪刀剪布、長時間坐裁縫車、爬高爬低的擦窗戶、打掃、搬重物，當時，她也正好在預備公立幼稚園老師的考試，所以，即使懷孕仍每天熬夜讀書，吃的更是不太注重，有時候，一碗泡了白開水的白飯，加上一小塊豆腐乳或醃鳳梨，就算是她最飽足的一餐了。總之，她一點都不像傳統人家所謂的【大身大命】，雖然已是個大腹便便的孕婦，但她仍照樣幹粗活，直到生產前一天的當晚，她又做了一個惡夢，那時候，她才懷孕３５周……出現在她夢裡的是一個赤裸身體、渾身是鮮血的小男孩，小男孩一直嚎啕大哭，用非常悽厲的哭聲哭喊她【媽媽、媽媽】，夢裡的鳳珍好像已經生完了，因為，她的肚子是平的，她伸手想去抱小男孩，但小男孩一直想把她的手拍打掉，鳳珍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任何話，她看著小男孩哭，又沒辦法哄她，自己也只能拼命的傷心落淚，最後，小男孩咬了她的手腕一口，把她的手腕咬出血後，她就在疼痛中清醒過來……………做完這個惡夢之後，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鳳珍開始出現了陣痛現象，當時是凌晨四點多，阿森和姑姑夫婦二人緊急把鳳珍送到醫院，到達屏東基督教醫院後，鳳珍已經破水，但子宮頸口還沒開到能夠推入產房的標準，所以，鳳珍最後是被推入產房、躺在產台上待產，在歷經一番折騰之後，當天中午的12點多，她以剖腹生產的方式生下一名男嬰，體重2400公克，一生出來就立即被送入保溫箱。鳳珍雖然是以剖腹的方式生下孩子，但意識模模糊糊的她仍知道孩子一生下來就聽不到任何哭聲，而且，是個頭上沒有半根毛髮的嬰兒，接下來，她就完全昏死過去，也不知道孩子後續的情況究竟是如何，等她醒過來之後，知道孩子正安好的躺在保溫箱裡，這才放心的鬆了一口氣。孩子一出生，圍繞在大人之間的話題並不是喜氣洋洋的祝賀話，而是開始商量著這個孩子究竟要送到哪一家去？鳳珍的母親已經探聽到村莊裡有四、五對夫妻很想要有孩子，雖然都言名不管生下來是男是女都不要緊，但還是附帶了如果是兒子就多一萬或二萬的條件，甚至，其中一對張姓夫妻在得知鳳珍生的是兒子後，就一口氣把價格抬高到五十萬，五十萬，在當時的社會裡，已經足夠買下一棟房子了。這筆五十萬，讓阿森心情雀躍的不得了，他整個心思都不在自己剛出生的孩子身上，只要一到病房探望鳳珍，就開始喜孜孜的告訴鳳珍，這個孩子肯定是帶財來的，一出生就幫父母賺到一棟房子，鳳珍住院期間，他也很積極的一邊和張姓夫妻聯絡，一邊和醫生商量開立出生證明的事情，可是，鳳珍卻在那個時候開始後悔當初做下了這個決定。應該說，她在生產完畢後，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間，就開始後悔了。從一生完就沒抱過孩子也沒正眼看過孩子一眼的她，終日躺在病床上，一聽到那裡傳來了嬰兒哭聲，就認為是自己生的孩子在哭，哭聲既洪亮又悽厲，讓她也忍不住跟著孩子一起掉眼淚，雖然不敢確定那是不是自己孩子的哭聲，但她卻越發想念自己生下來的孩子，在出院之前，她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兒子抱到手，才剛抱到就哭的滿臉是淚、泣不成聲，因此，她當下就放棄了把孩子賣人的念頭。阿森得知鳳珍打消了把兒子賣掉的計畫後，對鳳珍深感憤怒與不諒解，所有計畫都還在他的構想當中順利進行著，鳳珍這一後悔，他想要的五十萬與夢想中的房子立即化為烏有，為了這件事，阿森和鳳珍在病房裡起了嚴重的口角爭執………個性極度大男人主義的他，甚至當著病房裡其他產婦面前，大力的掌摑鳳珍，撂下一句狠話………要養妳自己養，以後別想我出半毛錢養。從此之後，他沒再來醫院看過鳳珍，鳳珍自行帶著兒子出院後，就到娘家坐月子，坐月子的那一個月之間，阿森像是人間蒸發般的不曾來看過妻子與兒子一眼。一個月後，鳳珍才抱著兒子回到了姑丈宿舍，但是，姑丈卻告訴鳳珍，阿森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住了，雖然還是每天去上班，可是，見到他卻完全不看他也不和他打招呼，甚至，廠內還傳聞說，阿森現在好像和另一名女技術員搞在一起，常常看到他們兩個一起進出進入，好像一對夫妻一樣。（待續） ＝＝＝＝＝＝＝＝＝＝＝＝＝＝＝＝＝＝＝＝＝＝＝＝＝＝＝＝＝＝為了證實姑丈所說『阿森和女同事每天都不避人耳目的帶出帶入』這件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鳳珍決定親自跑一趟屏東糖廠。鳳珍從姑丈那得知阿森這三天都上早班（早午晚三班制，做三休一，每班制各輪流一次），雖然才剛坐完月子，身子骨依然孱弱，氣候又時值正寒冷的二月冬季，為了趕上阿森早晨六點的班，鳳珍把兒子託付給母親，清晨四點就來到屏東糖廠的大門口，頂著凜冽刺骨的寒風，開始在大門口站崗，一站就站了兩個小時，老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清晨五點多的時候，讓鳳珍等到了阿森的出現。阿森身邊並沒有所謂女同事的出現，但是，一看到鳳珍的出現，他卻脾氣相當暴躁的當場臭罵了她一頓。阿森罵她站在糖廠門口會丟了他的面子，萬一讓其他同事認出鳳珍是他太太，同事會取笑他，鳳珍聽阿森這麼說，立刻向他道歉……但是，當鳳珍向阿森抱怨為何一個多月都沒到娘家看小孩也沒回姑丈家的時候，阿森又把當初在醫院丟下的那句話拋了出來：我不是說我不養嗎？要養妳自己養，我自己都快吃不飽了還多養一個，我又不是空ㄟ，反正妳自己看著辦，不要來找我，我自己賺錢養我自己就夠了……鳳珍跟阿森說，當初發現懷孕時，她本來想拿掉，但是說要留的人是阿森，怎麼現在又說這種話？五十萬沒了就算了，想要買房子的話，她可以去變賣嫁妝，去當掉身上值錢的物品，出去上班賺錢……應該很快就能賺到買房子的錢。但阿森對鳳珍說的每句話都聽不進去，他以極度鄙視的眼神看著鳳珍，很不屑的跟她說，妳這個短命死女人懷個孕就肥的跟豬一樣，看了就噁心想吐，每天生活在一起會厭煩死，趕快滾蛋別再讓他看到，鳳珍聽阿森這麼說，就賴在原地不走，打死不願意離開，還不斷哭求著阿森，請他不管怎樣都要幫忙養小孩，不然自己一個女人家真的沒辦法養。但火氣上升的阿森，竟動手大力的推了鳳珍一把，鳳珍被阿森的粗暴蠻力一推，腳步重心不穩的倒退好幾步，最後跌坐在馬路正中央，還差點被路上的摩托車撞了個正著，也還好摩托車緊急煞車，不然就在那差距的幾秒之間，鳳珍的下場不知道會有多淒慘。眼見妻子差點被車撞，阿森不但沒有上前扶鳳珍，還冷冷的對她說：瘋查某，活該死好。說完之後，就拋下鳳珍一人，獨自走進了糖廠，無論鳳珍如何的跟在阿森後邊又是哭又是喊的，阿森就是沒再回頭理過她。就因為一個快要到手又泡湯的五十萬，阿森莫名其妙的拋妻棄子，鳳珍也被迫成了一名假性單親媽媽，因為，她並沒有和阿森離婚的打算，她只想讓兒子在戶口上有一個名義上的爸爸，將來也不致於遭別人取笑是沒爸爸的小孩。鳳珍替兒子取名為『李進易』（小益改名前的名字），接下來，就是一邊帶孩子，一邊準備公立幼稚園老師的考試。但為了養育兒子，鳳珍還是得上班賺錢，先前就有待過托兒所經驗的她，又開始勤跑各家幼稚園應徵老師，後來，鳳珍果真被位在屏東市復興路上一家文文托兒所給錄取上了，原本，她是想把小益託付給母親照顧，但考量到小益並不是很好帶的孩子，一出生下來的身體就非常虛弱，幾乎每兩三天發燒一次，餵哺母奶的時候還會放射狀吐奶，鳳珍深怕母親照顧不來，打消了把小益託付給母親照顧的念頭，也開始把小益帶在身邊，跟著自己一起到托兒所上班。鳳珍那時候是帶大班，她把搖籃搬到大班去，一邊給孩子們上課，一邊搖著搖籃，遇到唱遊課彈風琴的時候，她的手腳都沒辦法推動搖藍，有時候小益正好一哭，鳳珍就得立刻把他抱起來，一邊抱著小益餵母奶，一邊彈著風琴……就在那時候，她認識了同為托兒所老師的『麗嬌』，兩人初相識就相當的投緣，在托兒所的相處也相當融洽，很快就變成無話不聊的姊妹淘，而且，麗嬌還會幫鳳珍照顧小益或是帶班級，讓正需要他人幫助的鳳珍，對麗嬌無怨無尤的大力幫忙是滿懷著訴說不盡的感激之情。在那段期間裡，她依然住在姑丈家，卻也三不五時就聽到姑丈臭罵阿森在工廠裡對他的態度很不好，還好幾次差點和他打起來。只要一提到阿森，姑丈就一肚子怒火，甚至會連帶指責當時才兩三個月大、根本什麼都不懂的小益。鳳珍雖然心疼兒子被姑丈罵，卻一直採取不回嘴、假裝沒聽到的隱忍態度面對姑丈，只因為姑姑常常對鳳珍耳提面命說，姑丈不管脾氣再怎麼壞，都是長輩，絕對不能頂嘴。直到某一天，小益因為發高燒身體不舒服，在三更半夜裡大哭大鬧到把睡的正熟的姑丈吵醒過來，姑丈怒氣沖沖的衝到房間裡，一劈頭就對小益破口大罵，小益被姑丈的怒吼聲驚嚇到，哭的更淒慘，姑丈也罵的更兇，在雙重的吵鬧下，鳳珍再也忍受不了姑丈的怒罵，終於回嘴頂撞姑丈，和姑丈激烈的爭吵起來，姑姑聽到兩人的吵架聲……竟也跑到房間裡，和姑丈站在同一線的臭罵起鳳珍。『當初叫妳不要嫁給那種人，妳就笨到偏要嫁，個人造業個人擔，妳兒子的事情妳自己要負責，妳若再這麼沒大沒小就給我搬出去』……………姑姑這一番氣話，讓鳳珍停止和姑丈的爭吵，還很不情願的和姑丈及姑姑低頭道歉，但是，卻久久難以釋懷……她一直心想著，姑姑罵的沒錯，當初她為什麼要嫁給那種男人？怎麼會笨到急著想嫁給他？現在，她真的很後悔……（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