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零開始

一九九九年，台灣經歷了世紀強震的浩劫；那一年三月，王大英、蔡芙蓉夫婦的人生也彷彿被投下一顆震撼彈。

「苦幹了二十年，結果卻等於零……」接到銀行的催繳通知，得知合夥人早已不知去向，千萬債務從天而降，房子也被銀行查封，王大英激動地說：「當時，若找得到合夥人，我會一刀殺死他，跟他同歸於盡！」

王大英原本計畫再過一年，五十歲就要退休享福；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一起共事二十年、最信任的合夥人，竟因投資股市失利，一走了之。除了作保的五百萬貸款，王大英夫婦還幫他向親友借調六百多萬現金，加上未付的貨款……

「汽車材料行倒了，房子被法拍了，我們無路可走！」蔡芙蓉告訴十八歲的兒子：「媽媽想去死，你和妹妹要聽阿姨的話……」

看著母親日夜呆坐在椅子上哭泣，兒子貼心地煮了一碗麵，端到她面前說：「不要一直想我們欠人家很多錢，要想想該怎麼做才能把錢還清。只要我們全家一起面對，事情就解決一半了。」

兒子的懂事，讓蔡芙蓉夫婦起了一絲願意走下去的心，於是他們將能變賣的全都拿出來還債，用最大的誠意面對所有債權人。

在最艱困的時刻，小姨子蔡淑鈺買下他們被法拍的房子。「當時什麼都沒有了，每天工作回家都會想：這個家還能不能住下去？還有哪裏能去？沒想到，她買下來作為我五十歲的生日禮物。」王大英感動地說。

「十幾年前，我也接受過他們的幫助啊！」蔡淑鈺表示，在她人生最失意時，是姊姊、姊夫收留她和孩子，「我不知該如何回報，只能鼓勵他們收看大愛台的『人間菩提』，試著放下心裏的苦痛。」

大浩劫，領悟真正的苦

憑著父親傳授的北平佳餚，王大英在台北樹林開了一間快餐店。

「清晨五點多就得去買菜，回來要洗、要切，還要炒，中午還得送便當；下午稍作休息後又要做飯、送便當，打理完回到家都十點多了。」王大英表示，身體的勞累與心裏的煎熬，讓他每次站在爐火前炒菜，對合夥人的恨意又更增加一分。

「我切菜切到手臂痠痛，貼滿藥布，只要一拿起菜刀，眼淚就掉下來。」蔡芙蓉說，龐大的債務加上廚房的悶熱，讓她心中累積不少怨氣。

身心承受的折磨和壓力，如浪潮一波波襲來；每天下午三點多打開大愛電視「人間菩提」節目，聆聽證嚴上人開示，是夫妻倆唯一紓解的方式。

不久，發生了九二一大地震，瞬間奪走兩千多條人命。看著電視上一幕幕令人心碎的畫面，王大英與蔡芙蓉深深體悟到：「債務終有還清的一天，但災難奪走的生命，卻怎麼也挽救不回來！」

妹妹蔡淑鈺至今仍記憶猶新：「地震後沒幾天就是中秋節，我和慈濟志工一連三天在街上募款。那天晚上下著雨，姊夫和姊姊開車出來找我，從口袋抓出一把錢，一千、五百、一百，還有一些銅板……全投入愛心箱。」

在賺一百只能留三十元的債務壓力下，夫妻倆的捐款行為，讓蔡淑鈺臉上的淚水隨著雨水落下；之後，她鼓勵姊夫和姊姊一起投入慈濟災後重建。

原本連星期天都不敢休息的王大英夫婦，決定抽出假日為受災民眾做點事。「前往南投大愛一村組合屋工地途中，看見兩旁都還有災後留下來過剩的棺木，心真的很痛……」一回想就忍不住哽咽，王大英在這場地震中體會「見苦知福」的道理。

試轉念，珍惜眼前幸福

由於生意不甚理想，夫妻倆決定結束經營了半年的快餐店，改做早餐車生意；王大英也兼做保險，希望加快還債的速度。

凌晨三點，家家戶戶正睡得香甜，蔡芙蓉已在廚房裏熬煮豆漿、補充各類醬料；心臟不好、綁著護腰的王大英，則不斷往返一、二樓搬運食材，平均一天得跑上十二趟。

經營早餐車的前兩年間，他們一天睡四、五個小時，三餐常以三明治果腹，只在過年時休息五天；有時，王大英累到嘴裏還含著饅頭，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想到賺得的錢轉手就還出去，要放下心中瞋恨真的很不容易。「在一次開車回家的路上，先生突然像發瘋似的，用雙手死命捶打方向盤，不斷大吼大叫，把我給嚇壞了！」蔡芙蓉只能用證嚴上人法語來安慰先生。

「以前，我也好恨合夥人，每天都詛咒他，講出來的話都很難聽……有一天，先生提醒我這是造口業。後來，我想通了上人說的『普天之下，沒有我不能原諒的人』，就告訴自己要放下，不要讓心一直處在痛苦中。」

一邊還債、一邊做志工的過程中，他們也曾遭逢考驗。「第一次去收善款時，朋友竟然說：『你現在苦哈哈的，這善款會不會拿去挪用啊！』當下我差點哭了出來。」

蔡芙蓉表示，幸好她很快轉念，珍惜在困境中擁有的溫暖與快樂。無論經濟如何窘困，夫妻倆都沒有停止做慈濟。

從二○○三年開始，他們決定每個月為背棄他們的合夥人捐善款，轉惡緣為善緣。

感恩心，取代積怨深恨

經營電器行的徐先生，因為替兄長作保而背負上億債務，一夕間，祖產、錢財化為烏有，全家人的日子如掉入萬丈深淵。

面對一個又一個債主討債，得低聲請求寬容還債期限，甚至下跪求饒，黑道還曾押走妻子……徐先生身心飽受煎熬，於是吞下大量安眠藥；幸好太太及時發現，緊急送醫。

慈濟志工得知後，前往陪伴關懷。「逃避，往後的路只會更苦；面對，才能心安。」受到王大英夫婦的鼓勵，他們提起勇氣取得最大債權人的諒解，答應讓他們慢慢清償債務。

非親非故者的關懷，讓徐先生感受到人情溫暖，他告訴自己：「不能讓大家失望，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他與債權人分別達成協定，按月定數償還。

人生的考驗一波又一波。那年，徐先生的母親病重住院，他付不起八千元的醫療費，遲遲無法接母親出院，後來是醫院社服室伸出援手。一天下午，他正忙著出貨，卻發生火災，他拔腿直奔五樓救出母親，但一樓的電器卻在滅火過程中因泡水而損失慘重。

徐先生咬緊牙根，以網路商店的方式重新經營電器生意；幸得廠商、老顧客的信賴與支持，得以否極泰來。

雖然未來的路依然辛苦，但他學習放下，不再怨恨兄長，還效法王大英夫婦為合夥人捐款的舉動，以十幾位債權人的名義捐款。捧著厚厚一疊收據，他紅著眼眶、哽咽地說：「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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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王大英夫婦利用早餐車收攤後的休息時間，一週一次在自家公寓樓下做環保；為了用最少的時間做最多的事，王大英總是一邊磨豆漿，一邊聽證嚴上人開示，為晚上社區讀書會的導讀做準備。

「已經過去的事仍放在心裏、久久無法釋懷，不但會成為禍患，還會喪失自己的善根。」王大英說，如果有機會再遇到合夥人，「我一定會主動關心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十年了，雖然還有三百多萬元的債務待還，王大英夫婦卻感到舒坦很多，「還債的過程真的很辛苦，說不埋怨是騙人的。但也很感恩這段因緣，讓我改寫了退休後計畫享樂的人生，每一天都忙得非常充實！」（資料提供／陳慈卿、林美宜）

（本文摘錄自慈濟道侶叢書最新出版之《輕舟已過》）

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