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孩，大概只有九歲，大約是小學三年級的年紀，但是卻成熟到驚人。媽媽帶著他來事務所談離婚，剛開始他不發一語，就在旁邊寫功課，媽媽故意用台語跟我說話。她說，在夫妻關係出現家暴以後，他在學校的成績一塌糊塗，她怎麼問，孩子就是沉默。當他知道媽媽要來找律師，他希望可以一起來，而且提出一個特別的要求，希望可以跟我單獨講話。
「律師叔叔，如果我死掉了，他們會不會比較好？」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心中一驚，但故做鎮定。
「我覺得，他們吵架，都是因為我的原因。」他很有自信的說。
「你為什麼覺得他們吵架都是因為你？」
「因為爸爸說，要不是當年媽媽懷孕，他才不會跟她結婚。」
「還有呢？」奉子成婚，有必要過了九年還在講，這什麼意思啦！
「媽媽說，既然是這樣，就不要跟她搶監護權。叔叔，監護權是什麼？」難得他背得起來這三個字，想必他們常常為了這種事在爭吵。
「監護權，就是誰可以決定你在長大以前，要念什麼學校、跟誰住在一起、住在哪裡的權利。」
「他們以為我沒聽到，因為我在房間裡，他們在客廳，可是我什麼都知道。因為爸爸拿了椅子丟媽媽，說她沒錢，憑什麼跟他搶小孩？他說，我跟他姓，就是他的小孩。然後媽媽就會哭，爸爸會說她靠北，家裡都給她哭衰了。阿嬤也會說，媽媽可以走，把我留下來以後，她可以隨時滾蛋。他們都在吵架，都是因為我在吵架，所以我想，我是不是死掉以後，他們就不會吵架了。」
他講得很平淡，我聽得很辛酸。
「不是的。他們吵架，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會因為很多事情吵架，跟你沒有關係唷！」
「那他們為什麼一直在說，搶小孩、搶監護權，好像就是因為我，所以才會吵架。」他不死心，繼續追問。
「可能是因為他們都很愛你吧！所以他們都希望跟你一起住。」
「可是我不喜歡他們吵架，也不喜歡他們一直問我，到底要跟誰住，這真的很煩，我覺得，我要是死掉就好了，他們都不用搶。」他的話語，充滿了淡淡的憂傷。
「你死掉，大家都會很難過，我也會。而且，你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功課都要做完，才能睡覺，不是嗎？」
「哎，也是。」他突然的「哎、也是」，讓我又嚇一跳，這孩子講話怎麼像是十五歲的青少年。「不過，我覺得他們應該只會難過一下下，久了就會忘記了。」
「並沒有，他們會難過很久很久，可能永遠都不會忘記唷！別說這個了，你以後想要做什麼？」我試著移轉話題。
「我長大以後，要把爸爸的房子賣掉，送他去養老院，因為他會欺負媽媽。他要是把媽媽趕出去，我就自己賺錢，再把媽媽接回來住。」他很有自信的說。
「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讓自己不開心，以後有什麼事，記得告訴我喔！」我拿出自己的名片給他。「這是我的電話，想不通什麼事，可以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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