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免費照顧孩子並照料大家起居的時代、爸爸無法區分愛情與暴力的時代、女兒不曾掌權的時代,這些時代都過去了。這是一個改變自己、家人與世界的女兒故事,也是一場勇敢且溫柔的日常革命,更是現代家庭關係的新平等宣言。
看到一早就開始認真徒手訓練的女兒,福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公公。公公也是這樣開始一天的早晨。
公公是福熙以前侍奉的家長,雖然離開那個家很久了,但福熙的青春年華都在這位家長掌管的家中流逝了。他是位勤奮又做事仔細的家長,仔細的程度令人感到疲憊。福熙在家長的指揮下做飯、洗碗、洗衣、打掃,一天就這樣結束了。祭祀也是每季都舉行,在媳婦們準備的祭祀桌上,男女還不能同桌吃飯。結婚後福熙就這樣度過了十年的光陰。
二○○○年福熙才從公婆家獨立出來。她環顧周遭的情況發現,隨著大家庭的解體,四人規模的核心家庭變得越來越常見,電視劇中出現三代同堂大家庭的頻率也逐漸減少。公公一直想讓全家聚在一起生活,以致分家的可能看起來很渺茫,但福熙很渴望自由並成功說服了阿雄。雖然獨立出來生活就無法從公公那裡得到經濟方面的幫助,不過一定會過得更幸福。
在福熙夫婦和他們的子女收拾好所有行李準備離開的前一天,這個家的大家長公公自己乾掉了六瓶啤酒。一想到不能天天見到像小兔子一樣可愛的孫兒孫女,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把孫女叫過來,囑咐她道:
「小丫頭,不要忘記我啊……」
九歲的瑟娥一愣一愣地望著爺爺,圓圓的額頭、單眼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瑟娥老早就知道自己和爺爺的相似之處。
而在當天夜裡,福熙在夢中乘著鍋蓋飛了起來,潛意識中她料到自己的命運會從明天開始變得更好。
分家後,福熙擺脫了十一人份的家務勞動,現在她只需負責四人份的家務活,而廚房的主人就是她。一拿到主導權,她才意識到自己很喜歡廚房的工作,相較於幫十一人準備一日三餐,餵飽老公和兩名年幼子女的工作簡直易如反掌。孩子去上課時,福熙輕鬆俐落地洗好碗,然後趁這些個空檔考到了駕照。她開始開車,還去社區學了有氧健身操,交到了朋友,甚至跑去酒吧裡喝酒。這些都是在公公家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她很驚訝自己竟然是如此活力充沛的人。
擺脫以公公為中心的父權體制後,這家人各自的特性就更加凸顯了。阿雄雖是家中的男性長輩,但他完全不像典型的父權形象人物,事實上,這個家的一切都是由夫妻倆共同商量決定,而且他們都去工作,成了雙薪家庭。同為大學沒畢業的家長,他們做了很多危險的工作,同時也認識到自身的強大。為了生計阿雄連海都能跳下去,而福熙則是連垃圾山都可以爬上去。
見證著母父艱辛的勞動史,瑟娥一日日逐漸長大成人。對她來說所謂的大人就是承擔勞動的人,只不過有些大人是做得多卻賺得少,比如福熙和阿雄。於是渴望興家立業的想法在瑟娥的心中蠢蠢欲動。
二十二歲的瑟娥以作家身分出道時,爺爺打了通電話給她,他很開心經商的家族裡出了一位作家。
「妳當上女作家了啊。」
在爺爺的觀念裡作家基本都是男的。不過,瑟娥只是平淡地回答:
「現在才剛起步呢。」
瑟娥的夢想是老鴰窩裡出鳳凰。
此後,八年過去了,這個家庭的制度重新分配成以瑟娥為中心的家女長制。如今福熙和阿雄在瑟娥手下工作,他們不僅分擔了出版社的工作,連家務也是夫妻兩人的份內之事。阿雄主要負責打掃洗衣,福熙負責廚房工作,而福熙的工資還是阿雄的兩倍。
「因為媽媽的勞力比爸爸的勞力更不可取代。」
當家的女兒這麼說。對此,阿雄沒有任何不滿。
無論是三十年前還是現在,福熙付出的勞動都不曾改變。她天天做飯、洗碗,她會買菜、管理冰箱、整理食材,和公公同住時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那麼是哪裡改變了呢?
在所謂家父長制的父權體制下,媳婦的家務勞動並不能換算成金錢。瑟娥是第一位把福熙的家務勞動換算成工資的家長。只有親自做過家務活的家長才會這樣算錢,因為只有親身體驗後才能了解,光做家事就能耗掉整天時間,她知道這些時間省下來能做多少事,因此不得不正式僱用福熙。福熙是料理方面的天才,瑟娥是花錢來享受福熙的才能,而福熙則是靠她的拿手活來賺錢。
每當福熙快忘掉公公時,就會打電話去問候一下公公。一晃眼公公也老了很多,但儘管如此,他每天早上還是會去運動。福熙身邊只有兩個人會這樣,她覺得女兒擁有自己和老公都沒有的氣質。女兒有主人的意識,活得不像個客人,她承擔起家裡的大小事,還會嚴格管控自己的身體,這點也是公公的優點。瑟娥只有優點的部分像到公公,福熙覺得這真的很神奇,她心想:「人類應該會隨著世代演進而不斷變得更優秀吧。」
「iPhone也越來越厲害了啊。」
家女長說完,福熙也點了點頭。
他們只想複製美好的事物,而且他們也有力量不去複製那些不想複製的事物。
本文節錄自:寂寞出版《女大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