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工作,右手育兒:媽媽沒辦法將自己一分為二(雖然大家都喜歡歌頌她們身兼數職的天生神力),她們因此隨時隨地都在走鋼索,儘管沒人為她們鼓掌。
「宣布懷孕時,我在公司得到的回應很正面。我的產假和育嬰假在職場上也都很順利。但是因為我必須提前下班去托嬰中心接小孩,事情變得有點複雜。主管告訴我,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原本可以升遷。我覺得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為兒子付出不夠多、為工作付出的也不夠多,這種感受讓我精疲力竭。我已忙得喘不過氣,卻還是必須不斷地向所有人道歉。」二十九歲的藝術指導茱麗葉這樣說。有工作的媽媽經常背負雙重罪名,在他人眼中如此,在她們自己看來亦是如此。
有罪,因為她們不是好媽媽。想當然,「這樣的兩難令我難受,是要全職工作來成就我的事業與職涯,還是轉為兼職、花更多時間在孩子身上,讓他們別這麼累?」三十四歲的學者露意絲尋思。「我的罪惡感很重,覺得自己花在孩子身上的時間不夠多(我先前週三、週六都必須工作)。」三十六歲的瑪西雍說。當她決定辭職時,親友都表示反對。當媽真是太棒了:不工作時有人怪妳,工作時也有人怪妳。我們不都讀過這樣的說法嗎? 如果媽媽出去工作的話,她們的小孩會吃得比較差、比較少運動、課業落後、情緒管理有問題……總之就是災難一場。
有工作的媽媽們不僅苦於無法符合理想母親的形象,她們也被認為是不稱職的員工。因為太常缺勤、因為無法出席下午六點半的會議、因為很少或從未出席夜間應酬。「我最後一個工作的老闆拿母職為理由責怪我好幾次。我的主管自己也是媽媽,卻怪我在家照顧感染病毒的孩子而沒來上班。她說我沒把工作擺第一,所以是不稱職的員工;她還說,我是個不稱職的媽媽,因為如果是她,她會處理得更好。」三十七歲的行銷宣傳專員莎拉說。
二十六歲的教師夏洛特則敘述她的母職如何讓她深感內疚:「他們說我不應該在事業剛起步的時候、這麼年輕就生小孩。他們說產假並不正當,因為『懷孕不是病』,他們說媽媽本來就比爸爸更應該轉兼職,因為媽媽和孩子的關連更緊密(講這些話的人,都是我職場上的男性)。」當夏洛特終於因為過勞而病倒時,這些人很快就做出結論──「他們不承認我在職場面臨的苛刻處境,將一切都推到我剛生產這件事上面,把我過勞的原因全部歸咎於生育的辛苦。」高招!
被迫兼顧兩者的媽媽們,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不只因為她們必須減少工時、轉為兼職。二○一五年,有工作的媽媽當中百分之三十八無法晉升,她們當中每十個人就有六個因為家庭責任而放棄要求加薪。此外,她們當中有百分之十九曾經拒絕升遷──父親在這方面的比例則是百分之十二。有工作的媽媽們害怕無法負荷(她們很理智),她們傾向犧牲自己已經所剩無幾的事業野心,甚至直接把她們的職涯抱負關進衣櫃裡。
權益捍衛大使(Défenseur des droits)指出,目前在法國,女性表示自己面臨的職場歧視當中,懷孕與生育是第三高票(前兩名是她們的性別與外貌)。此外,女性就算沒有小孩也一樣慘遭歧視,只因為有子宮就被視為「高風險因子」(這是高官布莉姬.葛蕾西[Brigitte Grésy]的用詞)。「我們的調查結果證實,無論直接或間接,女性依舊因為懷孕或生育而在職場面臨高度的社會壓力。打從踏入職場開始,她們就因為身為女性、身為未來可能懷孕的媽媽而被歧視。而當她們真的懷孕之後,她們遭受的這些不平等因而更加鞏固、強化,直到她們的么子上小學(六歲)時方能緩和。」這份報告寫道。
克蕾蒙絲.帕儂(Clémence Pagnon)與伊詩瑪.拉素亞尼(Isma Lassouani)共同創立了「伊頌絲」(Issence)諮詢事務所,專門協助女性在事業與親職兩方面創造雙贏。她們關注的焦點是「第五孕期」,也就是產假結束之後、必須回歸職場的這段時期。二○二一年,她們針對七百位母親展開調查,發現其中有百分之二十八復工之後,未能取回她們原先的職位……不僅如此,其中只有百分之十九有被事先告知(真讓人欣慰!)。
本文節錄自:臉譜出版《我是媽媽,也是一位女性主義者!》